第一章 身在何处,身为何人

第一章 身在何处,身为何人

漆黑的石洞里,时不时刮过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冷风,卓靖尽量蜷缩在一个背风的角落,死死抵住身后嶙峋的岩石,希望让自己温暖一些,忽然,听到“哒哒”的脚步声,卓靖意识到有人来了,并且这个声音很熟悉,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发抖,似乎充满了对来人的惧怕,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恐惧,仿佛自己的思维时而游离在身体之外,时而又与身体契合。

感觉着因为脚步声的临近而越发颤抖的身体,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。来人停在卓靖面前,她抬起头想要看清楚这人的面容,却只看到一片漆黑,下意识的想要揉揉眼睛,手指却触到两颗空荡荡的眼眶!

眼睛!

心下一片骇然,自己竟然没有眼睛!

这时卓靖真的颤抖起来,和这具身体一样,不由自主的往后缩,然而后背早已抵住石壁,竟是退无可退。慌乱地抱住膝盖,顾不上身体两侧的彻骨疼痛,深深地将头埋入臂弯,这样才让自己稍感安心。

面前的人轻叹一声。

然而就是这声若有若无的叹息,却让卓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他的轮廓:那是一个终日一袭白衣的男子,他有一头如墨的长发,疏朗的身形,恍若永远游离在眼前,倏忽便可离去,无拘束,无牵挂,无欲无求,只是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,似乎永远隔着千万重迷雾,拨不开,挥不去。

颊上传来冰凉的触意,卓靖呼吸一滞,竟然忘记了颤抖,微仰起头,任他轻触自己的脸。他的手指顺着脸颊一路游移,最终停在空荡的眼眶周围,一圈一圈,轻轻摩挲,卓靖心中一紧,想到自己的惨状,不由得再次战栗起来,这时,一个突兀的声音传入耳中:“阿靖,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连被子把你扔到大街上去!”

卓靖猛然睁开眼,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她面前,说话间牙齿亮着森然的白光,卓靖一把抱住面前人的腰,喃喃:“钱钱,你最好了,我刚才梦见有人要杀我,我得看清他是谁。”卓靖隐约觉得这个梦境不寻常,所以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话一边轻拍钱钱的后背安抚她,顺便酝酿下情绪好继续被打断的梦。

很显然钱钱并不打算让她如愿,她毫不温柔地揪住卓靖的衣领,将之上半身提到半空,面目狰狞道:“当然可以,那么我先走了,住宿的钱你叫那个要杀你的人来结!”

一听这话,卓靖顿时睡意全无,一把推开她,随即跳起身来,三两下穿好衣服,又胡乱擦了把脸,回头看,钱钱好整以暇地坐在桌边轻抿了口凉茶,此刻瞟了卓靖一眼,站起身,潇洒地把她那又小又扁又破的包袱甩到肩膀上径直开门下楼去了,卓靖愣了一下,赶紧抓起自己同样小小的包袱快步跟上。

自从认识了钱钱,一路走来两人的钱都是装在她身上,因为卓靖毫无节制,买这买那,买到最后却发现都是些无用的东西,直到两人在别人的屋檐底下蹲过了四个晚上后,钱钱终于怒火攻心地差点掐死卓靖,在卓靖主动交出财政大权,并且指天发誓今后花钱一定先报告钱老大以后,钱钱又用鼻孔瞪了卓靖半个时辰才恶狠狠地哼了一声作罢。

从此以后卓靖一直紧跟着钱钱,半步不敢远离,生怕一不小心,自己就变成流落街头的乞丐。

跟着钱钱下楼结了帐,直到门外钱钱也没有停留的意思,卓靖凑上去小心翼翼地问:“咱们都不吃早饭吗?”钱钱头也没回,轻飘飘地说了句:“省了吧,咱们已经身无分文了。”卓靖如遭五雷轰顶,扯着她的袖子吼:“你说什么?怎么会没钱?我们不是有好几块碎银子吗,还有一些铜板呢!”

钱钱一点一点把袖子从她手中夺回,面无表情道:“昨天早晨的两笼肉包子十二文,两碗百合粥十文,中午一只刘氏烧鹅一钱银子,晚上住店一钱六分银子,噢,还有前天,一共花了三钱一分,大前天花了——”“行了!”卓靖垮着脸,垂头丧气道:“好吧,现在咱们想办法赚钱。”

一提这事,钱钱立刻气愤地说:“最近我一直在留意赚钱的机会,可恨的是,这该死的地方竟然要举办什么琼林会,惹得各城才子才女蜂拥而来,现在谁还有心情买我的画!”钱钱绘画的本事很棒,闲聊的功夫就能画出一幅应时应景的画,也能吟上几句诗,很是风雅,只是最近来到的鄞州这个地方,才子才女大把抓,相比之下,钱钱的小风雅还来不及挣扎就被溺死了,而卓靖,懂得医术,可是很显然没人相信她这年纪轻轻的大夫,偶尔看的只是些小病,并且在这个地方,贫者极贫,富者极富,病人一个个面黄肌瘦,比她们还要落魄,都不好意思跟人要诊金。

总之,卓靖和钱钱在这里是毫无立足之地。

二人颓废地随意走着,对街边的玲珑百货毫无兴趣,一想到今晚可能又要蹲在某一人家的墙角下过夜,卓靖就立刻悲从心中来,觉得天地失色,日月无光,忍不住仰天长叹……

“喂,你快看!”还不等卓靖叹出口,钱钱突然兴奋地拉住她指向一边,卓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,好像是一张告示,走近了才看到:兹,鄞州杨府,幼子病急,多方求医皆未能如人意,父悲母泣未可忍心相弃,愿苍天怜我幼子,赐善人照料,必重金酬之!

看过告示,卓靖凑过去对钱钱分享八卦心得:“看见没,杨家人好像对这个重病的小儿子不怎么上心呀,说是病急,但这告示读来不急不躁,莫非这小儿子是哪个不招杨老爷待见的小妾生的?”好一会钱钱都没回应,卓靖一瞧,她紧紧盯着“重金”二字,满眼金光灿灿,卓靖小小地震撼了一下,觉得钱钱这名字果然很有先见之明。

随着围在告示前的人越来越多,讨论声也此起彼伏,渐渐大了起来,“杨府?就是告老还乡的杨太傅家吧?哎呦,我听说呀,这杨太傅一共三个儿子,大公子二公子都好好的,就是这三少爷从小身体不好,小时候让御医给看过,御医说活不过三十岁,杨太傅那个伤心呦!”又有人道:“赵五哥,你尽瞎掰,三少爷小时候身体挺壮实呢,我还见过杨府管家带他出来玩,那时候可野着呢,三少爷是八九岁的时候突然一病不起的。”这人瞧了瞧周围,又弯腰沉声道:“据说是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,听杨家下人说,有时候,三少爷半夜就闹起来,怎么也劝不住,好像是能看见什么似的,吓得他身边的侍女小厮整天提心吊胆,就连杨太傅和夫人都不怎么愿意去他的院子。”他旁边那人忍不住说:“难怪杨家没人敢伺候那位三公子,反而重金悬赏来了,可是谁愿意去伺候一个恶鬼缠身的少爷,反正出多少钱我都不去。”那被称作赵五哥的汉子哈哈笑道:“宋麻子,你也不瞅瞅你这皮相,就算你乐意去伺候,人家还怕你这张麻子脸把那三少爷吓死呢!哈哈哈!”看着宋麻子那张遍布麻子的脸,众人哄笑起来。

听了这些话,卓靖恍然大悟:原来是个恶鬼缠身的少爷啊!卓靖幼年学习医术,常跟师傅往返于深山老林采药,也见过一些所谓的“不干净的东西”,不过师傅和她随身携带辟邪的符咒,一般邪物不敢靠近,加之师父说过,这些鬼物都是心有牵挂,所以迟迟不肯离去,只要不招惹他们就不会有事,因而卓靖心里对这些东西也不大惧怕,只是这娇生惯养小少爷怕就惨了。

刚想着那苦命的杨三少,突然手臂一紧,一股力量拖起卓靖就跑,原来是钱钱打听了杨府地址,转身拉了卓靖走,卓靖跌跌撞撞地跟着她跑了几步,连换了几个高难度动作稳住身形后才扯着她的袖子道:“钱钱,你没听他们说吗?杨家有鬼,就在那个三少爷那里,你不害怕吗?”

钱钱依旧是两眼冒着无数个圆中带方的光芒,大气凛然地说:“我当然听到了,但是阿靖,如他们所说,三少爷被鬼怪纠缠,没几天好日子了,咱们应该散播一下爱心,帮他走好这最后一段路!”

卓靖咽下一口唾沫,按捺住了呕吐的冲动,一个大白眼过去:“钱钱,你确定你散播爱心,不是看在那个“重金”的面子上?”

钱钱被戳穿后毫不尴尬,一脸奸笑着凑过来跟卓靖咬耳朵:“我估计那个杨小鬼已经快不行了,咱们去敷衍上几天,等他一咽气一蹬腿咱就拿钱走人,多好!”

卓靖仰起头幻想自己走进一座昏暗的小院中,推开正屋的房门,里面一片狼藉,而被扯掉半边纱帐里,蜷缩着一个瘦干萎黄的男孩,他瞪着两只圆圆眼睛惊恐地望着半空,凄厉的叫着:“不要过来!啊……不要过来!啊……”

想到这,她打了一个寒战,严肃地对钱钱说:“你要想清楚,鬼怪很有可能是真的,你不害怕?”

钱钱坚定地摇摇头,表示她的立场,卓靖看她如此执着,只好点点头,自己无所谓,反正各色鬼怪都见过,只要小心一点,卓靖有把握它们不会找自己麻烦的。看到卓靖点头,钱钱这才心满意足,鼓励似的拍拍卓靖的肩膀,拉着她往杨家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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