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韩辰

白茫茫的天空被一些铅灰色的线条勾勒出大致的轮廓，韩辰和郑铭彦紧跟着人群从教室里走出来，刺骨的寒气裹挟着阴湿从裤管直钻入躯体，韩辰两手紧抱着不禁打了个寒颤，他抬头望了望天空，云雾又加厚了一层，白色的反复叠加最终形成了一种忧郁的颜色——怎么说呢，就像是被水浸湿过的白色墙壁的颜色。

阶梯教室出来是一条笔直的林荫道，名唤心新路，阶梯教室所在的教学楼区位于心新路的东面，那是一个恢弘的所在，庞大而现代，不过周末的早上这里的景致显得过分寂寥，偌大的范围内只楚楚可见韩辰所在中文系的四五百个学生——那都是来上这堂公开课的。而心新路的西面连接着一片可观的风景，韩辰说不上来那里到底占地多少亩，他对数字向来不感冒，他只知道这一地带的面积有十多个足球场那么大，一个足球场的面积是七千多平方米，那么十多个足球场是……

从心新路的西侧延伸出无数条小的林荫小道，曲折而蜿蜒，它们通向绿化区的深处，有的或许还会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段重合在一起，它们经过银杏、香樟、梧桐、榕树、松树、柏树、杜英、垂柳、栾树、桂花、广玉兰、景叶白兰……它们抵达假山、人工湖、小溪、闲亭、走廊、石桌木椅、小木桥、小石桥……韩辰最喜欢梧桐，法国梧桐，因为梧桐有着高挑而纤瘦的外形，四季分明的骨感，它掉落的叶子像极了枫叶，韩辰常常把那些凄美而棱角分明的叶片拾起来夹在笔记本里。在绿化区南部边缘有一片梧桐树的专属地带——韩辰将其称之为“城堡”，来上大学三个月了，当时令来到小雪的那天，韩辰经过“城堡”，满地泛红的梧桐树叶一下子堆满了韩辰的心间，让他即刻喜欢上了自己的大学，虽然当初是那么不情愿地来到这里。

韩辰一直以为萧索的城堡外围总是要堆满无穷尽的落叶的。

紧挨着“城堡”的是一个面积可观的温室，里面种着无数的红玫瑰，韩辰觉得这里的风景就是为自己铺设的，因为红玫瑰是韩辰最喜欢的花，他喜欢红色，所以连带着红玫瑰一起喜欢。他也曾记得儿时喜欢的《美少女战士》里，帅气的夜礼服假面随意抛出的朵朵冷艳的红玫瑰，那不仅迷倒了水冰月，也迷倒了我们儿时的韩辰同学。他很想去偷摘个一两枝，然后悄悄地送给季媛，可是这个温室是个禁地，一般是不让学生随便入内的，只供室外欣赏。

在绿化区正中央隐藏着学校图书馆，图书馆的外形是一本书，它被无数的绿色植被所簇拥着，虽然是个极大的建筑，但打此经过若是不在意周遭风景，还真是不容易发现出这本“书”来。韩辰喜欢到图书馆来，他欣喜图书馆里竟有如此海量的藏书。

在绿化区里穿插着五条相互平行的正道，浩浩荡荡足有两三公里长，直接与心新路相连，这五条正道是师生步行和车辆行驶的路段，五条道路通向绿化区西面的生活区，生活区的面积也丝毫不输于绿化区。

心新路的北面通向学校体育场，而学校音乐大楼和美术大楼也建在那儿，那里可谓场馆齐全，游泳馆、乒乓球馆、羽毛球馆、体*育馆、网球馆、室内篮球馆、两个大型足球场……其中的一个足球场是从属于一个综合型田径场内的，里面的草坪都经过了细心地栽培，可随意拿取，场内可容纳观众也是极其的可观，能容纳近万人，是省内很优良的一个体育场，省足球队就经常到这儿来踢热身赛，连很多附近的高中学校开运动会，也跑到这儿来搞租借。

韩辰最喜欢的体育运动是足球和网球，韩辰在初中时被称为“足球王子”，高中时因为学业的繁重而对其渐渐远离，如今上了大学他又重新回归，在假期里经过一段时间的“集训”后，渐渐恢复了原有的球性，只是可惜了高中三年球技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提高。韩辰踢球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，那就是身体太单薄了，在比赛场上他很少能挤过对方，不是丢球就是跌倒，虽然他在上个月成功入选了校足球队，但一直以来只能坐冷板凳，原因正是在此。韩辰最喜欢的球星是“罗马王子”托蒂，他完全就是韩辰的神，韩辰想着如果他是女生，那他一定要嫁托蒂……好了，在这我们还是不说韩辰的阴柔了。

至于网球——在韩辰看来那是最帅气最消遣的运动。

天上下起了延绵的雨夹雪，云层越来越厚，韩辰怕冷，却又极度盼望着下雪。他与郑铭彦往地下停车场走去，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季媛，他看到她冷漠的表情里是一脸的不高兴，他无奈地叹了一口白气，低下了头便去停车场取自行车，不过他想这一眼应该可以使他熬过这一整天了吧。

韩辰脱掉了手套，这幅黑色的手套明显使他感到不舒服，他蹲下来准备去解自行车的锁，哪知锁的冰凉不禁让他“啊”地大叫了一声。

“你还是把手套戴上吧。”郑铭彦推出了自行车，他没有去看好友，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

韩辰重新戴上手套，解了锁，套上风衣帽，然后推出了车，外围的世界开始变得白皙，湿漉漉的地面开始变得晶莹，延边一排黑压压的松树死气沉沉地垂着它们的枝桠，在微微浮动的寒风里一动不动。

“下雪了……”郑铭彦抬起头望了望天空。

韩辰搓了搓手，骑上了车……

他怎么也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，使这一天变成了他有生以来最匪夷所思的一天，那般戏剧化的纠结，比过任何一部电影的桥段，而这一切却真实地发生在他的身上，成为无法挥去的离奇经历。

* * *

在这个冰冷的星期天下午，闲来困倦的韩辰还是决定先睡一觉，激动的郑铭彦跪求韩辰一起去假山那儿堆雪人打雪仗，那里有好多班上的同学。可是韩辰不知道为什么，一直高兴不起来，他心里缠绕着很多事，只想一个人先在床上躺一下。

其实他想问郑铭彦，季媛也去了吗？可是他想起季媛那一副冷漠的表情立马又灰了心，并且他暂时还不想让好友知道这件事。

他打发了郑铭彦让他一个人先去，然后径自钻进了被子里，时间一滴一答地过，呼吸在被子里清晰可闻，思维处在模糊与清醒之间，却一直未能安然睡去。这时，韩辰看到了放在枕头侧边的手机灯光闪了起来——他设了静音，他知道是有谁打来了电话或者发来了短信，他拿起电话一看——是铭彦发来的短消息，他打开来看，短信说——“我知道你也心里难过，所以我劝你还是别分了，安妮对你那么好。”

韩辰不想回他，关于这个问题他俩已经商讨了多日，他不想再在电话里纠结不堪，他知道铭彦只是在安慰他。

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有安妮了，这是他在多个星期以前便已经承认的事实，他早已向铭彦提及过，他说安妮无论在什么方面都给与了自己最大的支持和帮助，她一直迁就和在乎他，关于分手，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。

对此，郑铭彦发表过两个看法，一是“不喜欢人家就别欺骗人家”，二是“安妮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，好好珍惜吧”。韩辰从郑铭彦的矛盾看法里也读出了他的无奈，但韩辰承认事实就是这样，无限无奈的矛盾，可主意却要自己拿。

韩辰和安妮是高三时在一起的，为了彼此最单纯的喜欢，关于这段往事韩辰不想再回忆太多，但关于韩辰寻找到的感情破裂的原因，却不得不提一下，那就是距离。高考结束后的他们便各自回家，直至现在上了大学，虽然同在一座城市，也相见甚少，在别人认为距离才能产生美，可这一条规则绝对不适用在韩辰身上，韩辰觉得自己是个花*心大萝卜，但为什么不考虑，他是还未遇到真正喜欢的女孩子呢？

关于其他原因，韩辰认为还有兴趣和行为习惯——很多方面两个人是不相通的，安妮甚至都不了解他，他虽然是有点神秘，但他相信真正与自己相通的女孩子是完全可以看穿自己的。并且他也坚持认为安妮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喜欢他，她喜欢的是他身上其他的东西，至于是什么东西他就说不上来了。

这也是他决定狠下心来跟安妮分手的原因之一。

而至于季媛，韩辰不知道是否和她有关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，在喜欢上季媛之前，他就早已不爱安妮了。

韩辰刚想放下电话，手机灯光又闪了起来，一看却是叶静云发来的短信，他有点心不在焉地打开来看——“吃过晚饭你能到宿舍外面一下吗？我要送你围巾。”

韩辰心烦得很，很不愿意出宿舍，也很害怕收到叶静云的围巾，他很清楚围巾所蕴含的意思，他觉得收下围巾就等于收下了某些东西，他此刻只想黑不溜秋地捂在自己的被子里。但想想具体也没什么事，而他又能深切地感受到如果不去、不接受她的礼物，那会有多么地伤害她，况且这还是她自己编织的围巾！于是韩辰只能给了她一个肯定的回答。

韩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半天，眼睛开始有点泛酸，他心里有点埋怨叶静云，不偏不倚偏偏要在今天送给自己围巾……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敢，他决定现在就跟安妮说，要烦就一次烦个够！

他翻出了安妮的号码，安妮的名字他设了个符号，用“米”字符号代表双眼，用下划小横线代表嘴唇——这是韩辰关于安妮最可爱的记忆符号，因为符号在电话薄里的顺序是排在最后的，所以韩辰往上一翻便找到了安妮的号码。

一瞬间，那个可爱的符号动摇了韩辰的决心。

韩辰强忍着冷笑……

他发去短信说：“你觉得发短信正式吗？”他没有勇气直接跟她在电话里说。

许久后的回复：“什么意思？我不懂。”

他终于缓慢地敲出了那几个字，“我们分手吧。”本来他想把“吧”字也去了，但那就是冷漠到无情了。

他望着手机屏幕上“正在发送”的状态，内心恐慌得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，他很想取消发送，可是一瞬间的犹豫后，下一刻已经不能再收回。

发送成功。